我被认证为活佛后的三十年(续)
我的二弟智迈达瓦,生于1938(戊寅年),于2007年元月一日去世,享年69岁。
我有六弟一妹,二弟是我众兄弟姐妹中与我从小一块儿生活,一块儿玩耍,共度幸福童年的唯一一个弟弟,因为别的兄弟姐妹出生时,我已在寺院里,不在父母的身边。由于我们古老的传统,我们兄弟姐妹之间手足之情非同一般,但我与二弟之间的感情更深一层。这还要从我的一生说起:
1970年春天二弟离开我们前去离家一百多公里的石灰沟结婚成家了。从此,除了每年的一两次回家探亲,我们彼此很少有见面的机会。按当时农村的习惯,男子十七八岁就要成婚,但长着一表人才,学识文采都属当地一流的二弟为什么三十过头才结婚呢?一是“地主子女”,谁家的闺女愿往火坑里跳;二是二弟心高眼高,不愿低就。故迟迟未婚。这次他找到了合意的对象去结婚,一是了却了一桩母亲和我们全家的心愿,二是也想让二弟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家乡,换换新的空气。因此,我们对二弟去外乡成家一事心眼里十分赞成,但另一方面,要骨肉相离,大家心里又觉得很难受。尤其是对我来说,二弟一走,就没有舞文弄墨,谈古论今的知音了,一度感到非常寂寞孤独。
二弟去到石灰沟后,他的夫人家庭成分也是地牧主。对家庭出身的歧视,到处都是一样。但少了许多历史的陈见,据说相对的宽松了许多。听到这种情况后,我们也就放下了心。
1978年他当上了民办教师。那年我去看他时,发现他所在的生产队里几乎家家户户门上的对联,都是他的笔迹。那时他已成了那个队里的文人书法家了。我当时想到“天生我才必有用”的那句话了。那时,他的民办教师的工资,每月只有5元钱,再加上生产队的劳动工分和其余家人的劳动,也只够维持全家的最低温饱,但那时中国大地开始解冻,“文革”结束,政治环境逐步向宽松转变,随着摘取全国“地富”帽子,对农村地富家庭及其子女的政治歧视风气开始改变,有技术才能的也可以施展自己的技术和才能了。在这种社会背景下二弟才当上了民办教师。
1980年落实政策,二弟他们全家回到了他岳母华家的老家柏林牧场。牧场的劳动收入较高,二弟继续担任民办教师,民办教师的月工资涨到了50元。但一个学校只有他一个教师,二三十个学生分四个班级,语文、数学、音体美课程样样都要开,工作量很重,他做事又向来认真负责,因此,他的工作劳累程度可想而知。辛辛苦苦干了二十多年,于1999年才获得了公办教师的资格,但转正时已到退休年龄,因此,转正后就办了退休手续。
二弟一生经受过许多风风雨雨和坎坷道路,大多数时间是在逆境中度过的。因此,在他的身上形成了逆来顺受,忍辱负重,与世无争,平和淡雅,少言寡语的性格特征。他为人正直善良,态度平和,在他的中小学同学以及同事、朋友和周围的群众中口碑较好,对他的人品才华都投以羡慕的目光。
二弟退休后,他们的家搬到了县城,他在家里休息。天堂寺气候环境都适宜于休闲养老,正好我在天堂寺的囊谦(府邸)也无人照管。一来我想让劳累了一生的二弟来天堂寺过几年晨钟暮鼓的清闲生活,二来也可以让他顺便照管一下天堂寺的囊谦。于是,我于2001年接二弟来到了天堂寺。在天堂寺走过了他人生的最后一段路程。
有些人在退休后,无所事事,在下棋和打麻将中消耗宝贵的生命。并说什么“娱乐可以长寿”。如果说娱乐为了长寿,那么长寿又是为了什么呢?难道是仅仅为了无所作为的寿命的延续吗?佛教认为人生难得,寿命只减不增。人希望长寿,长寿的目的是为己、为众生做出更多的贡献。否则,无益的长寿,不如有益的短寿更有价值。
二弟一生除了读书,写字没有别的爱好。上世纪80年代他写过几篇短文和几首诗,有的在文艺杂志上发表过。他的文学功底很好,我也曾鼓励他写点东西,他对我说:“繁忙的教学工作加上家务琐事,哪有握笔搞创作的时间”。他有写作才能而未能得到人尽其才,才尽其用,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。近几年来他大多数时间都用在临帖,练毛笔字,练成了一笔好字。他在书法上不拘一格,博采众长,形成了自己的风格。他工于楷书和行书,尤其精于小楷行书。他写的一笔蝇头小字行书虽然不是仅有,也可以说达到了稀有的境界。在他的遗稿中有用行楷小字写的《金刚经》、《缘起理赞》、《古代诗文摘录》等可以传世的佳作若干篇。在整理遗稿中出人意料地还发现了他平时临摹和自画的七十多幅画,使我感到非常惊讶。他的画技也许比不上他的书法的功力,但也反映出了他多才多艺的一面。
有些人表面上是大红大紫,光彩夺目,但其内部精神世界是一片荒芜的沙漠;有些人默默无闻地消失在普通人群中,吸引不了别人的目光,但他的精神世界却光彩熠熠,琳琅满目。二弟属于后一种人。
编者注:多识仁波切的二弟:智美达瓦,汉文名称张忠修,生于1938年,于2007年去世,享年69岁。本文选自《回忆二弟智迈达瓦》一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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